这柏林大学的线路早晚不坏，怎么偏偏许平君与陆俊去了一趟后便急着更换？雨薇心下雪亮——根据那黑衣人所提及的“监控”，想必菊池干夫所在的男子宿舍楼已被布置了纳粹的窃听器。所以，当时许平君与陆俊在菊池干夫宿舍里的一言一行，极可能被窃听器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而这才是许平君焦虑的原因吧？

见许平君与陆俊分明如释重负的神情，她亦是放下心来。若真出了事，盖世太保必定早已逮捕了他二人，一如彼时“列车事件”中的某吸毒者，一如之前的刘、岑二人。至于线路变成那般模样，自是与那黑衣人不无关系。此外，该校学生为了获知南京大屠杀的真相，不惜在菩提树下大街中弹倒下，也让盖世太保有了加强监听学生动向的借口。

原来如今全德国不仅有盖世太保、密探与线人，还有这些精巧的机器！那么，这柏林大学除了男子宿舍楼，还有女子宿舍楼、图书馆、教室，甚至之前的夏里特医院……她倒抽了口凉气，恍然大悟那黑衣人的口吻为何如此严厉。

一时间，她觉得四周遍布了密密麻麻、大小与形状不一的眼睛。它们无不阴鸷地盯住她，等待她终有百密一疏的一天……

而此时，面对来自柏林大学的来电，原本喜不自胜的谷口久之助接听后很快沉了面色，急忙将相关情况汇报了加藤义男，丝毫不敢耽搁。

“将那些伤害我帝国子民的支那人驱逐出境到底有多么困难！？这些该死的独国人性格粗鄙、行事拖沓，有什么资格做我东方帝国的盟友！？究竟有哪点比得上——”加藤义男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不再多言，只得将满腔怒气凝聚于掌心，恶狠狠地拍击桌面。

猛烈响声而起，直吓得谷口久之助的心也随着桌上的纸笔忽高忽落。

受英美等国的“绥靖政策”，以及日德所签订的相关盟约的影响，日本在中国南京犯下的滔天罪行虽惊动了多少海外媒体，却终究不曾被登报披露。日本也未能松一口气——由于罪证确凿，中国国民政府更藉此向世界宣传抗日，争取支持资助，使其国际声誉越发一落千丈。

于是，此时日本驻德大使馆全无以往车马如织，觥筹交错的盛况，显得茕茕孑立，门可罗雀。

既然目前外部环境恶劣，也只能从内部着手了。凭借多年的外交阅历，加藤义男终于恢复了冷静，直勾勾地望住被摆放于视线正前方的镀铜电话机。

不久，铃声大作响彻室内！加藤义男与谷口久之助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里的得色。谷口久之助忙正襟鞠躬，任由加藤义男一把抓住受话器，静候对方的狂喜。

然而，等来的却是对方极不情愿地道了一句“哈依”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怎么了？加藤大人要去哪里……目视对方的不悦面色，谷口久之助小心翼翼地一路跟随，却见对方在一间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后，郑重敲了敲门，缓缓旋动了门把手。

那房间……不就是驻独大使大岛大人的办公室吗！？谷口久之助终于明白了什么，遂不再停留此地，默默回避。

“我看来真是有个好属下啊！”大岛浩斜靠着皮质沙发上高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端视对方，“什么时候，加藤君学会替我发号施令，扮演‘大使’的角色了？”

加藤义男唇角微勾，亦是眉目不动，避重就轻地道：“属下无非替大使分担解忧而已，自是义不容辞，一如池田恒兴与丰臣秀吉！【193】”

注释：

【193】池田恒兴原为织田信长的家臣，后为丰臣秀吉的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