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整日雾气终于散开却被夜色所笼罩,泰晤士河上静悄悄。
著名的伦敦桥下,在一艘缓慢移动的单桅船甲板上,纳尔逊与自己副官罗斯上尉正围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品女人,畅谈着每个男人聚集一起喜欢话题,但说到最后,气氛有些压抑。晚饭时刻,面前的长桌上张罗起一大桌美味佳肴:牛尾浓汤、蘑菇奶油鸡片、烤羊马鞍还有奶酪蟹盖,可惜喜好美食的纳尔逊却从不下叉,只叫罗斯上尉陪自己喝酒,让饥饿的副官感到有些难受。
不过,罗斯上尉只是肚子饿,并非有任何不满,就在今天下午,自己父亲,纳尔逊将军顶头上司,英国内阁海军大臣,下发了一条内阁通告:免除纳尔逊的地中海舰队司令官职务,并在明日调任不列颠岛与爱尔兰海域,守卫本土。通告里没解释任何理由,但全伦敦的人都知道,那是惩罚纳尔逊私自带领地中海舰队撤离战场,而不顾联军及其盟友的安危,致使留守外围的一千多名联军官兵不战而降,一万多名法国贵族与教士惨死在屠夫枪下,这是协调高层利益,平息各方压力的妥协方案。
但对于纳尔逊本人而言,一切很不公平,罗斯上尉清楚的知道,由于小直布罗托要塞失守,拉塞因半岛各个高地成为法国军队扼住土伦港的咽喉,借助强大岸炮就能威胁任何想要驶入港口的船只,如果拿海上力量与要塞大炮硬拼,必定两败俱伤,而结局是拥有不断后援的蓝色军团将迫使纳尔逊带着残缺的舰队离开大锚地,而不是主动,毫发未损的回到波克罗尔岛。
那些逃亡法国贵族,让土伦屠夫再杀死一大批又何妨。这些年来,在伦敦的法国保王党人,不是吃喝玩乐,做些虚无缥缈的美梦,一事无成;就是每日跑到议会与内阁大放厥词,索要钱财,好象大英帝国成了他们印钞机,如果自己也是法国无套裤汉,同样会拿刺刀割断废物们喉咙。当然自己国内的贵族也好不到哪去,这些天街头巷尾,不断充斥着集会的伦敦贫民,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发表演说,抗议新贵族与工场业主的残酷剥削行径,要求增加工资与福利待遇。幸好,这些人只是市民中的少数,而且很不团结,除了时常堵塞市区交通外,也没造成太大的麻烦,由于他们没再公开声援法国革命,内阁与议会只是要求伦敦警察维持好秩序,武力镇压的议案倒未通过。
罗斯上尉的想法缘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在大革命以前,罗斯曾留学法国陆军军校,与许多非法国人士一起亲眼目睹了革命爆发,感受到人民运动的强大威力,在潘恩带动影响下,年轻气盛的他还秘密参加了雅各宾派活动,并成为早期会员之一。只可惜,罗斯的母亲,一位英国新贵族的女儿害怕儿子破坏家族的荣誉,影响丈夫在内阁的前程,不久后遣人招回了他,从此便与革命的法国断绝了联系,直到后来被自己父亲送到纳尔逊身边,以英国舰队司令副官,法兰西敌人的身份,来到土伦。
而面前的副官上司,正一言不发地喝着鸡尾酒,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副官的感受。罗斯上尉又开始痛恨该死的土伦屠夫,魔鬼安德鲁。是他,利用纳尔逊的书信,编造谎言,并大肆渲染,挑拨陆军部与海军部之间的矛盾,制造了上层政治动荡,使得别有用心的人公开批判纳尔逊生出异心,而愚昧的帝国内阁在保守贵族与舆论压力下,居然撤换了将军指挥权,让一位无所畏惧的优秀将领几乎丧失了斗志…
就在罗斯上尉忿忿不平的时候,纳尔逊却停止了为自己斟酒,放下手中杯子,平静地对着身边副官说道:“上尉,你猜,我们的朋友,那位安德鲁将军正在忙什么?”
将军的一句“朋友”,让罗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上司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那个东方撒旦,话说不出来,只是诧异的望着纳尔逊。
“呵呵,别惊讶,我的副官。”纳尔逊明白罗斯上尉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对于任何一位优秀的敌人,也将是纳尔逊的朋友,这是本人与你父亲的惯例,你跟了我时间虽不长,但也应该知道。至于先前的不快,只是久违的冲动而已,已经过去了。”
“但安德鲁是屠夫,是恶魔,是卑鄙的小人,他…”罗斯上尉竭力的反驳,因为自己的父亲,帝国的海军大臣也是被他,搞的心神不宁,每日疲于奔命地应付来自各方压力。
只是将军没有让自己的副官继续申述,自己说道:“你错了,安德鲁是位值得你我尊敬的敌人,屠夫、恶魔还是卑鄙,这都是内心恐惧人的描述。嘿嘿,说到屠夫,你可知道自己母亲家族的发迹史吗,100年前你的曾外祖父,基伯尔勋爵,当时驻爱尔兰的英国总督,是他为帝国,更为自己及家族,先后攫取几十万英亩当地人的良田,用于圈地放牧,以获取金子般的羊毛,是啊,他富裕了,你们家族有钱了,但爱尔兰的人口却少了一半,150万只剩下80万不到。”说道这里,纳尔逊以将军的指令再次制止副官的辩驳,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恶魔,这应该是天主教徒常用词汇,你是清教徒,法国革命同情者,当换个称呼,比如,卢梭的信徒,东方的革命者等等。安德鲁对自己的士兵与人民,从不施加暴力,他的杀戮都是自己认为的叛国者,在这一点上,我倒是非常赞同,如同纳尔逊,决不宽恕任何英国国内的敌人,包括爱尔兰人,在心狠手辣上,我还是少了他很多。”
“而卑鄙,这只是无知者时常引用的诽谤攻击词语,其实是指挥的艺术,谋略的高明,根本不能放在他,土伦战役的胜利者身上。如果,还保留这样的看法,下一次与安德鲁的对抗过程中,我们又将惨败。对于他利用书信来编造谎言,倒是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让自己明白了将军决战岂在战场,任何一种有效的打击敌人手段,并不限于军事上,在外交、情报与舆论方面,他做的比我出色很多。知道吗,我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