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急报,老回回已至渭南,流民灾民依附者众,人马数万,左游击擒获了一名贼首,据他交代,老回回此番入秦只是过境,意欲往甘州而去......”贺人龙抱着一把长剑,朝案桌后低着头查看地图的洪承畴汇报着:“如今正在甘州的李部司也派了使者来联络老回回,他们似乎是准备合兵一处了。”
“甘州回汉杂居,老回回在回夷之中颇有威望,此贼冒险兵回甘州,是准备学武乡贼那样,依托数十万回夷在甘州生根了!”洪承畴判断道,将手中奏疏扔在桌上:“既然是过境,那就与我等无关,哼,本官过完年就要卸任了,让熊太蒙和孙伯雅他们头疼去吧。”
贺人龙撇了撇嘴,埋怨起来:“他娘的,天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咱们辛苦剿贼,好不容易安定了陕西乱局,临门一脚的时候,却派了别人来摘桃子。”
“天子手里无人可用,山西毗邻京师、居高临下,又绝不能放弃,只能让咱们强行顶锅了.....”洪承畴幽幽一叹:“这天下问题再怎么困难,都能想出办法来处置,但问题扎堆一起来,顾此失彼,便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天子......毕竟不是太祖、成祖。”
贺人龙脸上一阵尴尬,赶忙转移话题:“洪督,周阁老送来的那书信您也看了,那杨嗣昌的策略可行否?末将看来,条理清楚、有根有据,应当是能用的。”
“杨嗣昌的策略看似明智,实则是在赌博!”洪承畴冷冷一笑:“赌东虏不会不能南窥、赌朝廷能在贼寇发展壮大之前,征募足够粮饷、编练足够新军!”
洪承畴将桌上一封书信拾起,挥了挥:“举例而言,这剿饷一事,天子久居深宫,不知内情,所以才被杨嗣昌巧言蛊惑,朝廷赋税,明面上的从来不多,田税不过三成,辽饷加征每亩三厘五毫,崇祯初年均输每亩加税一分二厘,加上如今剿饷每亩加收六分,加在一起也没有武乡贼的五成重税多。”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官府征税,何时按照明面上的征过?三成税,各种巧立名目,征到七成便已经算是清官好官了,更别说还有地主官绅在其中上下其手,借机提租提贷、勾结官府侵吞土地、肆意盘剥,朝廷收到的那几百万两银子,不过是地方强征税赋的九牛一毛而已。”
洪承畴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抚摸着:“武乡贼说是五成税便是五成税,没有其他的摊派和杂捐,百姓实际缴纳的税赋,比官府少得多,自然愿缴,加之武乡贼限制地主官绅租贷数额,征税的官吏监督严格,还鼓励百姓告官,有专门的军法队查访调查,若是查实有私加税赋者便会一查到底,追问所有涉事的责任人,所以武乡贼能征五成税,但朝廷每次摊派,哪怕数额再少,也是给百姓压上一座大山!”
“再者说,武乡贼征税,除了养兵之外,还为地方兴修水利,为百姓修整田地房屋、购置种粮农具等物,说白了还是用在百姓身上,今年遭灾,对受灾农户还减免税赋、甚至贴补钱粮,朝廷征税,有多少用在百姓身上?又何曾有过减免补贴?”
“剿饷加征,必然又会有无数百姓因此破家沦为流民,这些破家的百姓只能去投贼寇,贼寇之势必然大涨!”洪承畴摇了摇头,将书信扔下:“天子不知其中内情,他杨嗣昌难道还不清楚?所以杨嗣昌是在赌,赌能用剿饷榨取的钱粮赶在剿饷引发的天下大乱之前,训练出新军、剿灭贼寇、平靖海内。”
贺人龙沉默一阵,苦笑着摇了摇头:“杨嗣昌也是想得太好了,那武乡贼已经在沁州扎了根,又哪是短时间内能剿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