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原本渐渐小了的雪又大了起来,寒风裹着雪花漫天飞舞,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气温一瞬间就降了下去,乌云将高空中的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通许城的瓮城之中却是灯火通明,三千穿戴着重甲的川兵静静的等待在瓮城中,只等一声令下,便随着主将一起冲杀出去。
邓玘抬头环视着瓮城城墙上一个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头,通许城是座小县,原本没有瓮城,左良玉退兵通许后才组织军民在四门修筑起简陋的瓮城,如今这些瓮城城墙还没来得及发挥一丝一毫的防御作用,却恰好成了城内官民的观景台。
周凤梧亲自为邓玘捧来一壶烈酒,帮他倒满瓷碗,嘴唇颤抖着、满眼含泪,就是说不出话来,邓玘朝他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上前,一双虎目扫视着川兵森严的军阵。
每个川兵将士都分到一碗烈酒,邓玘将手中瓷碗捧在胸前,朗声道:“本将自天启元年从军,随老夫人征讨安邦彦,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奉老夫人命随宣慰使入京护卫京畿,崇祯三年奉命随孙太傅收复永平四城,今年入宣府镇抗击东虏、在直隶击溃流寇,如今又在此处抗击贼寇!”
“本将投军之时,不过一小校而已,是老夫人慧眼识珠,屡次检拔,才让本将坐了这副总兵的位子!”邓玘深吸口气,声如巨雷一般响亮:“本将以老夫人为榜样,只知忠君报国,自南向北转战千里,从未有一刻怯战惧敌!”
“尔等有些是本将的老部下,随本将转战南北,有些则是今年才北上的弟兄,但我等皆出自老夫人帐下,都该明白上报君恩的道理!”邓玘将碗中的酒饮尽,狠狠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今日出战,是要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尔等若有父母家眷要照料,不想随本将一同赴死的,都可以留在城中,本将绝不阻拦!若愿随本将一起战死沙场的,一起饮下这碗水酒,咱们黄泉路上相伴而行!”
有些川军将官兵卒迟疑的扔下酒碗从军阵中退了出来,更多的则仰头将水酒饮尽,一起将手中的碗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愿随副总兵报国!”
“好汉子!”邓玘哈哈大笑几声,转身冲一旁满脸羞愧的周凤梧说道:“周参将,留在城内的弟兄,劳烦你好生照料一二,他日若是见了左良玉那贼鸟厮,别忘了帮本将也捅上一刀。”
周凤梧眼中含着泪点着头,声音有些哽咽:“邓副总兵高义,末将实在羞愧难当,邓副总兵杀出城去,末将亲自为您擂鼓助威!”
“左良玉抛弃咱们南逃,错在他那,你也不必愧疚,没准去了武乡义军那里,你能有一番更好的前程!”邓玘苦笑着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这大明……怕是救不活了,有忠良得为它陪葬,也得有英杰去建立新朝,这大好江山,总不能让虎视在外的东虏给占了!”